為了大局著想,我應該要犧牲自己? 關於《無我》與邊界的思考

倫理學上必被問到的兩難問題：電車難題。

這是在考驗人性和道德之間的衝突。

為了保護所愛應該要犧牲無辜的人嗎? 為了大多數人利益應該要犧牲少部分的人嗎?

這的確是難到乾脆丟給硬幣決定，至少責任通通在這枚硬幣上，不關我的事。

但如果今天有人告訴你，為了大局著想，你應該要「去掉執著」、「無私無我」， 

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是種美德。

ㄜ? 好像哪裡怪怪的，我是不是被道德勒索了?

彷彿我不犧牲自己就是個不為大家著想的自私鬼。

這句話會出現在家庭裡、公司裡或任何團體當中。

「無我」、「 去我執」是佛教的重要觀念之一。

但它並不是教人為了大我，必須喜樂地放棄個人意志。那只是崇高式的自我感動。

裏頭其實是偷換概念。

是「去我」，並不是「無我」的真正意思。

1 . 為什麼「我」很重要 ?

「我」是相對於「你」的一條邊界（Boundary）

有「我」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和冒犯，避免承擔過多他人的責任把自己壓垮。

舉例來說，好友總是不打招呼就使用我的物品。即使明白不是惡意的，卻還是不喜歡。

要給好友方便而忽略掉「我」的感受嗎? 還是表達「我」的界線，和朋友溝通呢?

為了讓別人開心卻弄得自己很不開心，這就是「我」被忽視，邊界被模糊掉的結果。

當明白自己的底線在哪，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或意願承接他人責任時，就已經學會照顧自己，學會為自己負責。

楊朱說：「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，不與也。」

白話版本是「要我違背原則，就算號稱能造福全世界，我也不做。」(註1)

也可以替換成以下場景：

「只要你說個謊，就能拯救公司、維護整體利益！」

「你做點妥協吧，這對大家都好！」

但釘子人卻回應說：「你的難處我瞭解，但我連損一毫誠實都不願意，因為那會辜負大家長年來對我的信任。」

聽起來固執嗎？也許是。

姑且不論結果好壞，但他堅守的，是不願妥協的價值底線和立身根本。

 2. 既然「我」這麼重要, 為什麼要「無我」呢 ?

 當「我」的意識過度強烈，無法共感他人的界線，便容易變成固執、冷漠，與他人對立。

無法共存的結果，就是不斷地相互爭執話語權，誰大聲誰就贏，陷入鬥爭的循環讓彼此都不得安寧。

「無我」不是「沒有我」

不是要抹殺掉自己，不思考、不懷疑、不表達、任人擺布。

事實上恰好相反。

無我指的是「沒有一個永恆不變的我」。

諸法無我，

佛教概念認為「我」是有變化的。

腦中的念頭會暫時聚起又會隨時散去，並非一成不變。

有時轉身換個角度去看，卡住我們的那個結就莫名其妙的鬆開了。

只是當我們為了保衛自己的立場，建立起名為「執著」的高牆同時，

我們的思考也被過去經驗、情緒、恐懼屏蔽了視野。

有如盲人摸象一樣, 感知到的只有一部分, 卻把它當作事實的全部, 堅信自己是對的。

因此「無我」。

暫時放下防衛心，去感知自己以外的世界，和人說話，重新建構自己的知識地圖。

像水一樣，會隨著環境柔軟變化的我，

會重新畫出一條保護自己也尊重別人的界線。

之所以為何放下「我」、「執著」， 重新檢視自己並不容易,

因為那是從小到大培養出來的價值觀和生存策略。

如果想打破這個僵局，可以從「好奇」開始。

我為什麼這樣想？為什麼他這樣認為？

「好奇」代表開始鬆動對「我」的思考侷限，也是「無我」的開始。

不被“我”這個單一視線困住，自他一如， 讓思考能更柔軟變化。

雖然現實中不是所有問題都能得到解決,

但理解比解決更重要。

理解的退讓叫體貼。

不理解的退讓叫犧牲。

能關心別人，又不迷失自己，才是無我的本意。

所以當下次有人說不該執著、無私無我時，可以先想想：「去」對我比較好嗎?「無」對我比較好嗎?

如果沒有，是不是一種”假無我之名， 行權力之實” 的偽解讀呢 ?   

(註一) 梓翔--理解楊朱2025-05-29